是的,没什么好紧张的。
十七年不都是喝着茶哼着小曲,平平淡淡地过来了吗。
说好要活到腻味,在那之前都要做到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才不会被什么所谓的困难所击倒。
耳畔的轰鸣声,头重脚轻的混沌感觉,这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啊,对啊……我正做着什么呢……
大量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滴入脖颈中时却早已冷却,刺骨的寒冷。
高柳拼命地想要让自己的双手举得更直一些,再直一些。
然而那把不足2kg的黑色手枪似乎就像开上手腕的一辆轿车,惊人的重量让他就算想要勉强自己,双手也并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着。
紧紧握住枪柄的手指清晰地感受着来自于客观之理的强大而冰冷的气息,令人窒息地压迫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砰!
巨大的枪击声在空旷的射击训练室内久久不散。
长达20米的射击台上,仅剩下高柳形单影只的背影,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浑身漆黑的阿萨基努之枪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高柳纤细的食指仍然不肯放弃地扣在扳机上。
然而五米外的靶子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的弹孔。
毫无后座力,仅仅需要像设计游戏中那样进行瞄准,就可以精准射出制裁恶魔的子弹,却夸张地偏出了,将靶子后面的金属板打出了一个冒着滚滚青烟的弹孔。
身后五名身材魁梧的教官冷冷地注视着他,没有任何要帮助他的意思。
训练室只有他一人的原因并不是早到,更不是刻苦练习而迟迟不愿意离开。
可耻的羞辱。
取得精神波动稳定测试B班头名的高柳,却因为无法举起仅仅重2kg的阿萨基努之枪而被教官单独留了下来。
不足五米远的靶子就算是用扔的方法也能击中,但高柳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阿萨基努之枪举起来。
人力有所不及,人心有所不至,非能勉力而为。
简单机械的道理,就算是小孩子也明白的。
可是,自尊这种麻烦的东西,又是何时缠上我了呢?
手指由僵硬的握紧姿势稍稍松开了,发出了一股烧焦的臭味,指尖全部都被灼伤成了焦黑色,脆弱的皮肤狰狞地向外翻卷,露出了下面鲜红的血肉。
该死的,再不设法拿起这家伙,会被落下的。
高柳又一次试图将阿萨基努之枪举起来。
然后,彻底地失去了力量。
阿萨基努之枪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撞出了一个浅浅的凹坑。
就在脱手的瞬间,所有消失的力气都涌回了全身每一个角落,手指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
沙科夫教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评分板高柳的名字后面,写上了一个大大的E。
看到那个身材高挑却显得异常瘦弱的男生试图捡起阿萨基努之枪,沙科夫皱着眉头大步走了过去。
“够了!你的决心我已经看到了。”
肩膀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捉住,高柳弯腰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咬着牙,不甘地闷哼了一声,背过身径直走出了射击训练室。
走廊上,迎面走来的两个学员似乎正交谈着什么。
“喂,听说了吗,B班那个……”在看到高柳后,两人目光躲躲闪闪地慌忙绕开他走掉了。
明亮的灯光打在身上,和之前的时候很相似呢,虽然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性质。
站得高了,更容易跌得粉身碎骨。
这种道理不是一开始就明白所以才一直过着明哲保身的生活不是吗,为什么又生气,又变得麻烦了呢?
牙齿互相摩擦着发出可憎的响声,高柳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人烟常至的走廊,来到了安静的幽暗角落中。
这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目光。
好歹还是有个自动贩卖机的。
高柳朝里面投了两枚硬币,手指习惯性地朝橙汁的按钮移动了过去。
“哎。”
哐当。
最终掉出来的是一瓶果味啤酒。
一屁股跌坐在了坚硬的长椅上,高柳仰头喝下了一大口。
“啊……真难喝。”
微眯着眼,不快地抱怨。
眼前的自动贩卖机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
银白的长发,纤细的背影,紧束的黑衣。
只是稍微看到了那个精致的侧脸,高柳的手指在啤酒罐上生生捏出了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上香的目光看向了高柳,待他发觉时,那道目光早已隐匿。
啊,买吧买吧,刚刚结束了实训课,难得的课间时间的确需要补充水分呢,相当合理。
没有怪罪她的理由呢。
不过能快点儿吗,快点儿买完离开。
现在很心烦,任何移动着的事物都是敌人。
高柳轻阖着双眼,在心里不停默念着。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离开了吗?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安静的角落没有任何改变,不会因为谁的曾经介入而改变,保有着可爱的寂寞样子。
“咳……”
有声音?
高柳朝着右手边看过去,突然瞪大了眼睛,险些将手中的啤酒罐掉落在地上。
上香没有老老实实地按照设想离去,而是坐在了他身旁。
若无其事地,非常平静地。
啊……也对,实训课很累人呢,休息的时候想要找个安静的居所也是情有可原的想法啊。
高柳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变得有些无力。
“啊!”
伴随着一声莫名其妙地惊呼,上香突然转过脸来看着高柳,露出了一副惊讶却又奇怪的表情。
姑且算得上是惊讶吧,毕竟嘴巴都张成了O型,还用纤细的小手捂住了,是标准的吃惊表情呢。
“啊……啊……原来你在这里啊……”
什么?
原来你一直没有发现我吗?
这是在贬低我的存在感吗?要知道我现在心情相当不好啊,混蛋。
诶,不对,目光为什么在躲闪着,脸颊也变得通红。
话说,那个吃惊的表情是不是太正规了,就跟事先想好了按部就班一样。
这个白痴……完全撒不来慌呢。
不知不觉中,高柳毫无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上香过去了三分钟。
事物总是有两面性,对于任何的,细微的东西也是适用的。
利与弊的体现就在于,皮肤白皙会在相貌的评分上得到极大的提升,棘手的是脸红的表情就算遮上一层薄纱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上香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忙伸手捂住了脸颊。
“你、你看什么看啊?”
就算被人羞愤地抱怨了,高柳也没有摆出过多的表情。
“哦,对不起。”懒懒的一如既往地敷衍了事,没有谁做起这种事能比高柳更加得心应手了。
适度的拒绝般的语气,虽然在内容上并没有表现,一般人也能够很快就反应过来吧——眼前这个男生不想和任何人交谈。
“没、没关系。”
嗯?奇怪,她是这样有礼貌的吗?
高柳又看了上香一眼,没想到那家伙的脸变得更红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喂。我、我说……”
“啊?”
“不、不要看这边啊!”
“啊?你要干嘛啊,白痴。”高柳不满地抱怨道。
上香闭着眼,羞恼地伸出双手将高柳的脸强行扳向了另一边。
“喂,我现在心情很糟,如果胡闹你就会看到非常恐怖的画面哦。”
为了表明立场,高柳用近乎结冰的寒冷语气如是做出了孤独宣言。
上香闻言一愣,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拿指甲不停地在果汁瓶光滑的表面上滑动。
“那、那个,阿萨基努之枪……拿起来了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高柳懒懒地撑着座椅,仰头喝干尽了啤酒,顺手扔进了垃圾箱里。
见他没有反应,上香有些失落地低下了眼眉。
“没有。”
“啊?”
“我说没有。”
“哦、哦……听到了……对不起……”
“干嘛道歉啊?”
“对、对不起嘛……”
哇,这不会是要哭了吧?
注意到那丫头眼眶里有什么发亮的东西,高柳不禁如此紧张地想道。
“不、不要看我!”
上香一面不断地擦着眼泪,一面咬着牙,含混不清地表达着不满。
然而高柳更加得寸进尺地靠近了,鼻息几乎碰触到了她的脸颊。
他认真地观察着上香的眼睛,然后鼻子、嘴巴、下巴……
还有,这个奇怪的感觉。
最后汇成了一个强有力的结论。
恍然大悟般的。
“我说……你这家伙有点儿不对劲吧?”
“哪、哪有?”
上香躲闪着高柳的视线,嘴巴依然很倔强。
高柳认真地摸着下巴,有力的眼神好似名侦探某小五郎。
“不,虽然察觉得有些慢,不过你这家伙!性格完全不是这样的吧!”
“啊?怎么……”
“喂喂,用熨斗烫过脸了吧才这么红?还有啊,为什么说话断断续续的,害羞什么的你绝对不可能吧?”
完全没有注意到渐渐黑化的上香,高柳仍然充满干劲地分析着感官情报。
“不让我看你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了,所以,不用掩饰了。”
“知、知道了?什、什么啊,完全不了解你在说、说什么……哈、哈哈。”就算想要维持住平常心,面对高柳一副“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的表情时,上香心虚得慌了神,眼神飘忽不定。
“是那个吧……”
“哪、哪个……”
高柳突然转过身来,指着上香的鼻尖。
答案了然于心啊,这个骗局,识破了!
“因为想要嘲笑我而不断隐忍的表情不能被我看见,这样的话就会挨揍,是这样的吧!”
上香整个人险些摔到地上去。
“喂我说,才不是这样……”
她的话没能说完。
搭在她头顶的那只手,打断了她。
再望向高柳时,他的表情变了。
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张脸,真的很好看。
上香呆呆地怔住,没有去反抗那只手。
“不用跟我比什么,也无需把我当做对手而高看我。”
高柳叹息着,微笑着,仰头看向耀眼的吊灯,于是黑色被映出了光辉。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努力的家伙,就算侥幸取得了什么成绩也完全没办法高兴起来。不努力去改变,安心地接受现实,对于未知的事物保有人类该有的好奇心,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自尊心爆发……”
他看向上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啊……就是个运气比较好的普通的家伙呢,跟我较劲,你还真是白痴啊。”
手从上香卷着香气的发丝上离开了。
她却仍然没能回过神来,那样一直呆看着高柳,似乎看到了什么,似乎又看漏了什么。
啊,有时候会做出违反常规的事情呢。
所以才说眼睛不可靠,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或许也是假的呢。
高柳无奈地笑了笑,伸着懒腰站起了身。
“那么……”
“嗯?”
“那么,我们不能再当对手了吗?”上香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高柳。
“哎呀,该怎么说呢,我没有一次把你看做对手呢。”
因为太懒的缘故。(吐舌)
“那我们就做朋友吧。”
“咳咳咳!”
高柳显然被吓得不轻,咳了半天仍然没能止住。
喂喂,这不是真的吧。
又不是小学生了,不对,就算小学生也不会用这样直言不讳的方式交朋友吧。
不过,方式并不重要,从根本性质上就触犯了我的戒律啊。
高柳心有余悸地看了上香一眼。
我说,这不就是“你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的表情吗。
突然之间搞什么啊,是为了震慑我而特别定制的计划C吗?
“驳回。”毫不留情地拒绝掉。
正如同迎合大流的艺术一般,拒绝的技术我也炉火纯青。
暧昧的答案是麻烦的种子,会萌发生长,最后长成一棵无法撼动的大树。
待到那刻,为时已晚。
上香蓦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高柳。
“啊?这是为什么?”
“不要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我才是想问为什么吧。”
“哈!真是难以置信啊,你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本小姐!”
好啊,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比起我那个青梅竹马来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第三任后妈脸啊。
明显矮了自己一头,高柳毫不留情地用俯视的方式从战术战略上对上香进行惨无人道的藐视。
“什么叫‘本小姐’啊,本大爷很不喜欢你那个口气啊。”
出人意料,上香居然跳到了长椅上居高临下地狠狠瞪着高柳。
“喂,穷鬼,本小姐命令你,跟我交朋友!”
“穷鬼什么的太失礼了吧,还有啊,从我这个视角完全看不到你作为富人营养充足的一面啊。”
“什、什么意思?”
上香困惑,于是顺着高柳的视线,朝着自己脖颈以下的部位看了过去。
“变态!”
“喂,我说身高啊身高!你个**!”
“谁会信啊,变态不准狡辩!”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啊,娇羞什么的装得跟真的一样,完全不需要潜规则之类的就会轻松被脑残电视剧的导演选上吧。”
几乎从来没与人争执过而过着舒适的六十岁生活,在体会到了吵嘴的激情后,高柳完全沉浸在了单方面压制对手的**中。
因而忽略了不断还击的上香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的现状。
当他意识到自己过火的时候,这个银发的女生早已泣不成声。
“喂……好像有些过火了,对不起啊。”
“呜呜……你个坏蛋……”
“关键是你表现得很强,我也难得认真起来了,这算是夸奖你哦。”
“呜哇……”
哭得更厉害了啊。
高柳懊恼地直抓头发。
这是搞什么啊,不说话的时候明明就是冰之女王的样子,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交朋友吧。”
“呜呜……呜、呜?嗯?”
“我说啊,交朋友吧。”高柳无奈地叹息道。
真是败了啊。
上香委屈地擦着眼角,泪眼汪汪地看着高柳。
“这、这算是你求我?”
“啊?!我求你!?开什么……”
“呜、呜……”
“对不起!我请求您,屈尊与卑微的在下交给朋友吧。”
“真的?”
“真的啊。”
“那作为朋友,我拜托你的事,你会做吗?”
“会啦会啦。”
“那……”
上香从长椅上跳了下来,眼角残余的泪珠掉落在了地上。
她凑到了高柳的跟前,将头稍稍埋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
“摸一下。”
“啊?”
喂,我说,越来越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了。
认真的吗?不是认真的吧?是认真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高柳觉得这件事相当不得了啊,足以让人紧张到咽口水的地步。
虽然摸过,不过前几次都是很自然的。
刻意去做的事情往往都会很尴尬。
高柳红着脸,迅速地伸出手去在上香头顶摸了一秒钟,然后闪电般地抽了回来。
啊,看来要好好洗手了啊,用多点儿香皂吧。
……
…………
星期三的天空属于灰色。
星期三的云淤积着压力。
那是秋天昏黄逝去的残余物,在天边污浊的边缘徘徊着冬日的孤寒。
从学校篮球馆高高的天窗看出去的天空是规则的,却又是狭小的。
对于从不循规蹈矩的人来说,这样的设计就是间接谋杀吧。
连续两个星期的体育课都是篮球教学,那些欢快地互相传球的家伙们吵得让人无法静下心来。
高柳抱着一个篮球蹲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仰头观察着那几扇可恶的天窗。
“高柳,接球!”
“啊?”
闻声转头去看,那个漆黑**的物体在颤抖的瞳孔深处不断地放大、放大……
砰!
啊……我看见了……星星。
“高柳!高柳!你没事吧?”
朝着这边跑来的时花吧,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当着好班长呢,对于受伤的同学表以最大程度的关怀。
高柳缓缓坐了起来,恼火地揉了揉被砸得通红的额头。
“不,没什么事。”
时花干练地扎起了头发的形象隐隐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班导的感觉。
嫁不出去这话不会成为现实吧。
她忧虑地看了高柳的额头一眼,确认并无大碍后,态度立刻180度大转变,两手插在腰间,对他怒目相视。
“好歹是篮球课,你也用屁股以外的地方接触一下篮球啊!”
“是是,我会试着使用一下膝关节的。”
“我说你啊……哎。”
虽说时花早就了解高柳那与自己完全冲突的生活方式,看到了颓废的青梅竹马还是会忍不住地发牢骚。
她叹了口气,抱着篮球在高柳身边坐了下来。
篮球馆内沉闷的回响声此起彼伏,可能体会到了运动的快乐之处的同学们脸上都挂着同样一张笑脸。
身为班长,这样的画面是值得庆幸的。
时花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所以才说,女人要微笑才会好看嘛。”
冷不丁的,高柳的发言指向非常明确。
时花脸微微一红,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搞什么啊,高柳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如果从严密谨慎的角度看来,的确是发生了一件小事呢。”
“是因为这个才跟家里人撒谎?”
“嗯,是同一件事。”
“能告诉我吗?”
“抱歉,不能。”
略带歉意地拒绝了。
并不是排斥,而是保护。
平衡维和协会的封口令是多么的严格和恐怖,高柳稍有了解,所以绝对不会因为一时口快将时花卷入危险中。
即使她会失落。
时花的笑容有些苦涩。
“啊,是吗。”
高柳再想看她时,时花已经站起了身,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偶尔啊,我在想着,如果我是高柳的姐姐就好了。”
高柳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想让照顾自己的理由变得更加合理吗?
固然,被人照顾着,生活会变得轻巧,规避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就像他对上香说的那样,他也是个偶尔会自尊心爆发的普通人,也会因为自尊心拒绝掉那些便利的事情。
并不是背道而驰,依然在可控范围内坚守着自己的原则。
当然,如果这条原则能够在成绩上也提供帮助的话,那还真的是感恩戴泽了。
期中成绩公布,高柳成功挂掉了两科,在放学后被科任老师留下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地标准式教育。
从办公室中成功逃脱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六点钟。
整日埋头于书本的时花也不会等他太久,早早地先回去了。
难得可以享受独自回家的过程,高柳决心将步伐放慢一些。
如同棉被的云层既然决意遮蔽青空,那么高柳也不会毫无自知之明地妄想从火红的云缝中窥见那轮缓缓坠入西方的夕阳。
影子狭长,保持着与他同样的步调,就像是隐匿在黑暗中的被情感所支配的另一个自己。
那道影子一直向前延伸着,延伸着,直到那双黑色的镶花皮鞋的出现。
高柳缓缓抬起头。
空荡荡的校门口停靠着一辆高档黑色轿车,车门边站立着一位银发少女。
“喂,你好慢啊!”
上香焦躁地看了看手表,很不温柔地发泄怨念。
高柳用一种“你是谁”的眼神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懒洋洋地从她身边穿过了。
完全若无其事地。
“喂!”
“哎,你好烦啊,干嘛啊?”
“把他绑起来。”
啊?没听错吧?
高柳还没来得及回头,身体就被两双大手捉住了四肢,双手被细细的绳子绑在了背后,然后整个人被横丢进了轿车的后座中。
引擎轰鸣的声音意外的轻微,果然是高档车,有钱人的标志吗。
高柳费力地坐起了身,而上香正悠闲地坐在身边的座位上,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咬住她的脖子。
但是前座上的两位身着黑色西服的彪形大汉似乎不会给自己这样美好的机会。
他尝试着挣脱了一下绳子的束缚。
绑得太紧,完全没可能了啊。
在心理上不得不处于绝对弱势的立场,高柳显得有些颓丧,他幽幽地看着上香,以图在她不会撒谎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高兴。
这是高柳的第一感觉。
上香处于无须掩饰的高兴情绪之中,嘴里哼着的曲子虽然跑调了,但隐约还是能够听出是四年级学的一首儿歌。
“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高柳无奈地问道。
“啊?你在说什么啊?”
本来还哼着儿歌的上香,立刻又恢复了平日里寒眉冷目的样子。
不过高柳对于她外强中干的性格已经完全掌握了,所以丝毫没有被震慑到。
“所以说啊,你为什么突然把我绑起来。”
“因为你好像不太愿意理我的样子,让人有些生气。”
“突然跑到我们学校来就是为了发小姐脾气?”
在语气上虽然是很诚恳地提问,然而内容的歧义是不可避免的战争导火索。
上香生气地回头瞪着他,突然伸出双手来揪住了高柳的脸颊,朝着两边拼命地拉拽。
“喂!你干嘛啊!”
“你个混蛋,本小姐好心好意来接你,全都白费了!”
高柳就算是处在愤怒的情绪中,也能够清楚地分辨对方说的任何一句话。
所以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接我?为什么?”
上香显然是认为高柳知道什么,而事实上他表现出来的状态是茫然的。
她震惊地看着高柳。
“喂……你不会忘记了吧,今天是使用精神凝取转换仪,也是神司检察官职责伊始的日子,要提前一小时到达。”
高柳猛地愣住了。
原来已经一个星期了吗……
但是……
“对了,这两天你都单独呆在射击训练室内,可能没有听说那件事。”
“什么事?”
“新一批的阿萨基努之枪在原料上出了点儿问题,会变得异常地灼热和沉重。”
高柳顿了一下,双眼没有焦距地看向上香。
“这是说……”
“嗯,你手上那把枪是残次品,在昨天晚上九点时公布的第一批神司检察官中有你的名字……你有在听吗?”
上香看了高柳一眼,他似乎还没能缓过劲来。
这也难怪,经历了一星期的折磨,结果却是枪械本身的问题。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高柳浑身瘫软地靠在了柔软的靠垫上。
“可以和本小姐一起了,高兴吧?”
“是是……高兴极了……”
“喂,不要敷衍我。”
“啊,把绳子给我松开,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
…………
时间,7点00分。
空!
一声空灵的巨响后,只能容纳六人的实验室的灯光熄灭了。
只有讲台下的照明灯还在工作,将沙科夫教官宽阔的身影投到了天花板上。
高柳感受到了脖颈处传来的不舒适感,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沙科夫教官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愤怒地盯着他。
“高柳!难道你不知道规矩吗?”
“是,我很抱歉。”
高柳急忙诚恳地道歉,并且得到了原谅。
就算想要做小动作也是情有可原的。
精神凝取转换仪,比想象中的更大。
纯白色的外壳,足以容纳整个人坐在陨铁为基,铺就了柔软羊绒的座位上。
手脚都被磁铁烤牢牢锁住了,头顶的光圈释放着柔和的光线。
好在身体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只是被绑住了难免想要挣扎。
紧邻高柳的上香则显得从容许多,意外的,她没有说话时,判若两人,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寒气。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
注意到了高柳的目光,上香两眼紧紧盯着在总控台做着最后调试的沙科夫教官,悄悄开了口。
“怎么样,射击测试?”
高柳没有动嘴皮,闷声回答她。
“换了一把枪后,很容易地通过了。”
“是吗……高柳。”
“怎么?”
“你紧张吗?”
高柳一怔,余光于黑暗中,窥视着上香安静起伏的胸脯,然后闭上了眼,叹息着。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吧。”
“我很害怕。”
声音都颤抖了。
看来她说的是实话呢。
不过很不习惯啊,虽然爱哭,在表面上也是个相当要强的家伙啊。
所以才说,未知的东西引人注目,却又令人畏惧吧。
因为无知,所以恐惧。
“我不知道在主观世界里,我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很低,很缓。
高柳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不禁轻笑了起来。
“怎么了?”
“啊……没什么,如果是我的话,或许在主观世界里也会是现在这样呢。”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就想很懒啊,这大概是最本质的愿望吧。有些人虽然表面上很满意当下的生活,其实内心隐藏着截然不同地渴望呢。”
“……”
上香突然陷入了沉默中。
高柳知趣地没有再说话。
沙科夫教官从显示仪里抬起了头,看向了在B103实验室里的六位学员,郑重地站直了身子。
气氛的严肃决定了心态的松紧程度。
高柳感受到了那份压力。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把哭鼻子喝牛奶的小屁孩儿习性都给老子通通忘记!”
沙科夫教官手中拿着一个遥控器缓缓走下了讲台,走到了六人跟前,一一扫视,一一观察。
“你们身上,肩负着维护世界平衡的重责。你们要将自己视作精英中的精英,去蔑视一切低于你们的存在,并将这份骄傲带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出色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最后,再次提醒一件事,活动时间为24小时,在这段时间内你们需要全面警戒自己负责的区域,用客观之理赐予你们的阿萨基努轰烂那些恶魔的脑袋,把它们的脑浆当成晚餐的汤羹。”
“那么……”
沙科夫教官严肃的表情,在耀眼的地光灯的映照下,似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运,我的孩子们。”
他摁下了手中的遥控器上最大的红色按钮。
头顶的光圈忽然间如同强光灯一样耀眼。
高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即,耳旁传来了一股强烈的电流声。
那股电流从头至脚,迅速麻痹了身体。
头皮几乎要炸开一般的疼痛。
高柳死死咬着牙,在座位上拼命地忍耐着几近杀死人的刺激感。
然后,明亮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所有的声音、视觉,都被剥夺了。
在环形的黑暗通道中,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托举着,整个人朝着前方飞速地前进着。
那……是什么?
他想要伸手挡住眼睛。
前方出现了刺眼的光点。
听见,鸟鸣?
闻到,清新的,卷着潮湿的泥土味的空气。
那个光点,如同滴入热水中的墨点,迅速的漾开……
唔,好重。
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上,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高柳缓缓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白色的,天花板。
熟悉的,亲近的,是家里的感觉。
窗户微启,清晨的爽风飘然入屋。
然而,理应身处13楼,为何能够在窗外看见枯黄的树枝?
很快,他恍然反应了过来。
名字叫做——主观世界。
理想的世界。
因为家中谁的愿望,楼层变低了吗?
屋子里的家具布局没有任何变化,看来也无关紧要。
为什么身子会这么重?
因为被什么柔软的重物压住,高柳只能垂下眼帘去看。
柔顺乌黑的长发,浅浅的发际线。
从这个角度,些许能够看见小巧的鼻尖和微红的嘴唇。
以及……白皙的脖颈之下,宽阔的衣领之中,那两抹令人不敢忽视的白团。
我说,这是什么情况啊?
清早醒来的活春宫?
“嗯?”
那个少女含糊不清地支吾了一声,缓缓抬起了头来。
“啊,早啊,高柳。”
她微笑着,完全迥异地微笑着与高柳打着招呼。
四肢连同运动神经一并石化的高柳,已经完全无法用混沌的大脑来判断任何事物了。
所有的惊讶与怪异都通向了同一个疑问。
“时花!!!???”
“嗯,我在。”
喂喂,这可不太妙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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